翟佳的两个孩子也在学琴,听了李南的话,她深有感触。她太清楚孩子在学琴路上的酸甜苦辣。“学琴不像学奥数或者别的学科,有一个程式化的流程,孩子跟着一步步去做就行。”她说,音乐教育离不开老师一对一的教导,哪根手指头动,弦应该按在哪里,并不是看看视频就能做对的。“学习拉琴,一开始对很重要,如果一开始就错了,那么后面越用功,孩子错得越深。”
在国内,由于培养青少年音乐人才的意识不足,这种体系尚未建立,包括中国爱乐乐团在内,国内各大交响乐团都没有下属青少年交响乐团。
众人都被尽快成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这倡议所打动,但是倡议最终也仅止于倡议而已。团员从哪里招?在哪里训练?相应的费用从哪里支出?成立了青少年交响乐团后,他们的未来又在哪里?这些问题无人能够作答。此外,与这一系列问题同时袭来的,还有中国经济大环境自2016年始持续下行的压力陡增。原来承诺出资成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的那位投资人,最终也受资本市场所累,无法实现承诺。
这件事就此搁置。虽然在之后的几年中,中国爱乐乐团在国内外巡演的幅度持续增大,但关于组建青少年交响乐团的事情,自此无人提及。
然而翟佳从那时起就将这件事暗暗记在了心底。这与她在贵州践行“暖流”公益活动的一段经历有关。
“暖流”往事
2012年,公益媒体人邓飞等志愿者共同发起了项旨在帮助贫困山区学童募集基本生活、学习物资的“暖流计划”,弘高创意是这项公益活动最大的赞助商之一。
身为弘高创意的董事副总经理,翟佳并没有将对暖流计划的支持,停留在单纯的捐助物资层面。自项目实施伊始,她每年都带领公司员工深入贫困山区,做一线的志愿者服务。
“公益的最后一公里是最难的。”翟佳认为,相比捐款、捐物,如何把募集到的物资尽快发放到受助者的手中,反而更难实现。这是她以志愿者身份加入暖流计划的原因。“贫困山区交通闭塞,道路不畅,没有足够的人手帮忙,那些募捐来的物资,要很久才能全部发放完毕。
2014年到贵州一个贫困山区发放物资的经历令翟佳难以忘怀。车从六盘水开出后,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6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翻了特别多的山,人在车里七摇八晃,像搓汤圆一样。”
尽管事先对抵达之地的贫困有了心理准备,然而下车后,翟佳还是为触目所及而震惊一一许多房屋破旧到根本无法遮风避雨,村寨里的孩子们极少有衣裤齐整的。
“那种贫穷的景象,超乎我的想象。”翟佳说。分发衣物食品时,令翟佳和志愿者们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们并没有簇拥着挤上来。他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或藏在树后,或倚在门边。目光里,一半是期盼,一半是胆怯。
当志愿者们准备离开时,一直躲着他们的孩子们,好像才忽然明白了什么,渐渐围拢过来。人群中,翟佳看见一个女孩儿脏兮兮的脸上还挂着鼻涕,便下意识地伸出手给她擦了擦。孩子羞涩地笑了笑,忽然张口冲她说道:“老师,我给你唱首歌吧。
童稚的声音有如天籁,顿然穿透了暮色,翟佳的情绪一下子失控,“我是泪流满面地听完她唱的那首歌的。”她说,虽然听不懂孩子唱的山歌,但那清澈、透亮的声线带给她的感受,足以用“震撼”来形容。“我就在那里哭,那个孩子就那样边看着我哭,一边为我唱歌…
“我去到那里,才明白其实我们什么都帮不了他们。"”多年后,佳再次回忆那段往事,声音依然哽咽,“我们送完衣物、送完书包就走了,可我们解决不了他们的实际问题。
这种无力感时常盘恒在翟佳的脑海中,以至于她有时会生出抗拒再回到那个村赛的想法。然而,当下一次行动到来,她仍然会不由自主一同前去。
“我放不下她。”她说,那个孩子的歌声和她清澈的眼睛这么多年来一直绊着她,从未散去,让她想着自己能做些什么,去回报那份感动。2017年,翟佳的母亲身患癌症,她从公司辞职,专心照顾母亲。但是,母亲最终未能好转,这在翟佳心里留下了永远的伤痛。“我后悔自己从前陪伴妈妈的时间太短,我应该多陪陪她······”
母亲的离去,让翟佳意识到“陪伴”这件事的重要,她因此又想起之前在“暖流”做志愿者时的往事和感触。在意识到仅靠物质并不能从根本上为贫困山区的孩子带来命运层面的改变后,她希望自己能以某种方式介入到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去。
未完成的梦想
2018年,翟佳卖掉北京的一套房子,启动了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的等备工作。朋友们听闻此事,说她“疯了”,问她是不是中了李南团长当年那一番话的“毒”?
她告诉朋友,她这么做,只因为她相信音乐可以治愈世间的伤痛,可以陪伴那些需要陪伴的人她更相信,这能帮助她去完成一个夙愿。
创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第一天起,翟佳就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有一天,能够带着交响乐团去到乌蒙山深处的那个山村,为那里的孩子演奏场交响乐音乐会。
“我想让他们知道,除了山歌,世界上还有这样种音乐形式。”她说,她也许无法给那些孩子以更多的帮助,但音乐会给他们以梦想,还有希望。
5年前李南发火时说的话,也是令翟佳决定成立乐团的原因之一。她希望乐团成立以后,能通过演出,让更多孩子知道什么是交响乐,如何正确地与音乐为伴。为此,建团之初,她就积极和腾讯等互联网企业沟通,“我希望能够做一些线上的公共课,全部免费,用这种方式去普及交响乐、普及音乐。”
与此同时,在线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虽然仅成立了不到半年时间,但已经为北京市民举行了两场交响乐普及公益演出,“这也是我在成立乐团之初就想好的,”翟佳说,她为乐团定下了一个“硬性指标”一一每两个月就举办一次公益演出。事实上,就在接受《中国慈善家》采访前不久,中国爱乐乐团的大提琴演奏家关正跃和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的小乐手们,刚刚跟随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暖流计划公益基金,相继在河北赤城县东卯万泉寺小学、马营中心小学举办了两场“庆祝六一”公益演出。
翟佳坦言,现在的音乐教育存在一定的偏差,有些家长和乐团常常要求孩子学习演奏一些很难的曲目,以锤炼孩子的技能,殊不知,此举非但不能让他们爱上音乐,反而会让他们把音乐当成负担。她见过有些孩子,拉琴只是为了考级,考完级就再也不想碰琴。“那不对,音乐给人带来的,不应该是那种情绪,它是美好的,是能和心灵对话的。”
对于乐团的孩子们,翟佳希望,“首先他们能感受到音乐的美好,把音乐坚持下去,影响他们的一生。在这个基础上,也希望他们能影响到更多的人,甚至是那些贫困山区的孩子。”
她十分清楚,要完成这样的梦想,首先需要的是一支优秀的乐团。“乐团目前最大的困难,其实是团员的招募。”自创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以来,这个间题一直存在,至今,乐团的声部也尚未健全。“一开始时,我们将招募的范围放在全国,但后来发现,其实最好的生源,依然是在一线城市。”翟佳发现,不少在地方上各种比赛中拿到第一名的孩子来报名考试,结果都不太理想。
翟佳希望将这支乐团打造成代表中国最高水平的青少年交响乐团,所以在招募上非常严格。“我不想辜负’中国爱乐’这四个字。”她说,她更怕不能将最好的交响乐带给大山里的孩子。
在团员招募困难之外,翟佳面临的另一个更现实的困难,是乐团运营的资金压力。“孩子们来了以后要训练,请老师,演出。”这些费用不菲。翟佳为此曾经探讨过把乐团做成一个NGO的可能性,也和一些基金会商讨过合作事宜。她创立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的另一个目的,是希望能为喜爱音乐的孩子创造一个平台,让孩子们可以接受最好的音乐老师的指导,让音乐成为陪伴一生的朋友,因了这个想法,她从内心不愿意将乐团商业化。
即使是普通的音乐老师,一小时的授课费用也在四五百元,但翟佳为孩子们请来的中国爱乐乐团的音乐家们,一小时授课仅收200元;首创集团在得知乐团没有足够的资金支付演出的场地费用时,将集团下面的首创朗园Park以远低于市场价格的标准租给了翟佳;中山音乐堂也伸出援手,邀请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在今年7月6日到音乐堂演出。
“这将是我们第一次公开正式演出。”翟佳说,我们一开始还担心卖不出票,想要组织团员的家长去买一些票。”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售票的火爆情况大大超出预期,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7月在中山音乐堂的演出结東后,中国爱乐青少年交响乐团紧接着将在8月份与顺义的一家国际学校联合举办一场公益音乐会。
“我们希望能通过这场音乐会募集到足够的资金,让我可以带着乐团去贵州,为山里的孩子做场演出。”翟佳说。